唸小學的時候,很不喜歡沒有道理、不明所以的記誦,每每考試都寫得殘缺不全,可是偏偏這些東西卻是一考再考,成為小小年紀的大大困擾。至今,印象中仍深刻的有二,第一個是「XX為XX之本」的青年守則,第二個則叫做十大建設。
十大建設裡面有一個每記必忘的「核能發電廠」,直到好久好久以後,不需記誦、不再困擾了,才知道原來那個簡稱為「核一廠」的第一核能發電廠,是在我4歲核准興建、5歲開始施工,11歲一號機反應爐開始發電,12歲二號機反應爐開始發電。而核二廠、核三廠也在我的國、高中的青春年代,一一完工與商轉。大學時期,則是見聞核四爭議的年代,而核四廠動工興建時,我已年過30歲。
這麼看,核電廠幾乎是與我相同年代誕生,並且一起成長、老化(包括核四廠,尚未運轉,卻早已老朽)。只是,從人生的中段開始,參與了反核、廢核的行旅,反對核電背後的利益結構與霸權暴政。應該可以這麼說「我是核電世代」。
事實上,台灣島上所有的公民,終其一生,都與核電有命運的交錯歷程。不管你對核電風險有感、無感,不論你支持或是反對、你年輕或衰老、你的顏色或藍或綠,你、我都無所遁逃,我們都是核電世代,核電的神話、風險與夢魘,將與我們同在。
4月27日下午,在廢核遊行的路上,我的6歲半孩子問我:「爸爸,你參加幾次反核遊行?」,我說:「沒有特別記幾次,應該有很多次。」他接著又問:「那我還沒有生出來,就有反核遊行了?」我楞了一下說是,但心裡有歉意。我想到兩個孩子曾經在家裡玩的遊戲,拉著反核旗用力的大喊「終結核一、核電歸零。終結核二、核電歸零。終結核三、核電歸零。終結核四、核電歸零。」原來,這不是遊戲,這是他們的人生。因為我們從沒讓核電歸零,所以,孩子成為廢核路上的夥伴,一代又一世代,這是我們共同的人生。
你、我共同的家--台灣,面積這麼小、人口這麼多、地體這麼脆弱,根本沒有條件發展核電。但就是因為沒有條件卻發展了,於是,我們得面對華爾街日報對核電廠風險評估的嚴重警告。於是,當權者必須用盡各種方法創造核電神話,例如乾淨、便宜,以及缺電、限電,完全展現出失能政府的腐敗樣。
一個負責的政府,面對7成以上的廢核民意,理應積極地提出一個沒有核電的能源政策與產業政策。但是,我們的政府,卻將核電當作唯一解、唯一方案,而且不斷地灌輸、要脅人民,台灣只有核電一途。
反核或廢核,其實是一種新的價值選擇,也是一種新的生活方式。但我們的政府,卻是堅守著舊思維,拒絕新價值。我們之所以成為核電世代,是因為我們有一個積極、熱切擁核的國家機器。也因此,廢核行動真要廢掉的,不只是核四、三、二、一,更是要廢掉這個政府的腦袋,甚至是要廢掉數十年如一日的老殘政權。這是一條公民的漫漫長路。
生命很輕、也很重,林義雄先生的禁食行動,是用生命的苦難來守護我們,我們沒有理由不站出來彼此守護。4月26日我在義光教會非常猶豫的留下幾個字「生命不是賭注,民主不容踐踏。你我無處可逃,全民奮起抗暴。」我想,這是核電世代的共同寫照。但我真的沒有想過,這一次,廢核可以離我們這麼近、卻又那麼遠。
不管禁食或進食,核電都依然是我們的共同命題。廢核的路,或長或短,沒有人知道。廢核的慈悲與智慧,何時俱足,還得練習再練習。只要不願意讓核電與人類共存亡,只要不願意孩子是核電世代,就要繼續戰鬥。
註:4/26在義光教會只寫下:生命不是賭注,你我無處可逃,全民奮起抗暴。後續思考,補上「民主不容踐踏」,才有完整字句。